族谱上已经仙去的长辈,后面都有用红色字迹详细标注,于某某年去世。
最新一个就是吴婶,本名李铁花。
整本族谱,吴秋秋翻了翻,外婆的名字李慕柔并不在上面。
也对,外婆毕竟是外来人,纵使对吴家村做出巨大贡献,但是入祖宗祠堂毕竟是一件大事。
没有外婆,自然没有老妈。
老妈叫穆婉晴,很美的名字。
同样,坐牢的爹也不在族谱上,吴秋秋猜想,是因为犯下了杀人罪,才被吴家村除名。
也就是说,她一家子都不在族谱内。
怪不得昨天那些先辈们很不欢迎她。
原来在吴家村几十年,仍是外人啊。
吴秋秋摇了摇头,一边用毛笔沾着金粉水,在白条上写下亡者的姓名,一边往后翻着族谱。
金粉水,是用磨成的金粉,搅拌露水。
露水又称无根水。
上不着天,下不着地,是为无根。
这些名字,最后都会贴在纸人背上,唱阴戏的时候用得上。
无根召亡人,金粉镇妖邪。
所以这字条告诫他们听阴戏的时候,不要玩心大起去叨扰活人。
虽然村长叔叔说吴庆请了大师坐镇,但沽名钓誉者众多,谁知道此人靠不靠谱?
吴秋秋当然要留有后手,否则出了事,她难辞其咎。
突然,翻到其中一页的时候,吴秋秋的手顿了顿。
“吴云伟,二〇〇〇年生人,殁于二〇〇五年。”
才五岁,正好在她出生那年去世了。
吴秋秋好奇之下,又翻了翻后面的标注,上面写着,吴清源之子。
吴云伟是竟然是村长的孩子。
因为去世得太早,加上吴秋秋不爱听长辈聊八卦,这么多年居然一直不知道村长叔叔居然还死过一个孩子。
她只知道村长有个女儿,已经嫁到外地去了。
等她一笔一划写好这些名字后,又裁剪好需要的纸张,已经过去了大半天。
吴秋秋看看时间,只能明早再上山砍竹子了。
她烧水洗了个澡,换上干净的白T,绑好马尾背着书包,前往村长家。
这个点,吴庆应该已经到了。
一张素净的小脸,和村子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。
“小秋,你去村长家?”
路上,不少村民都往村口的方向跑去,神色间都带着好奇,还有不少窃窃私语。
有人老远给吴秋秋打招呼。
吴秋秋看去,是吴松家媳妇儿。
“嗯,松嫂,你们这是干啥子?”
“吴庆叔不是回来了吗?村口停了两大辆豪车,宝马!人还给全村人带了礼品,让大家去领,我也去凑哈热闹。”吴松媳妇将兜里的瓜子抓了一把塞吴秋秋手里就走了。
“嫂子,有啥礼物帮我也领一份啊!”吴秋秋在后面喊了一声。
吴松媳妇回头招呼道:“好嘞好嘞。”
吴秋秋嗑着瓜子漫不经心走到村长家时,见村长家院子外铺上了红绸,两边还有礼花痕迹。
一整个院子里闹哄哄的,都在说着恭维的话,然后就是一阵阵尬笑。
“啧,这阵仗。”吴秋秋靠着门边,在人群中锁定了一个矮胖的中年人。
那胖子穿着对襟的新式唐装,圆头圆脑,莫得头发。
面色红润,却又红润得有些不正常。
因为他快眯成缝儿的眼睛里,满是疲颓,毫无光亮,给人一种死气沉沉之感。
与他红润的气息十分违和。
旁边的村民们一边恭维他,一边车轱辘来回说着当年他在村子里的事迹。
“庆哥儿,你在村里那哈,还经常来我屋里吃饭,你记不记得?”一个妇人说道。
吴庆摆着手笑着说:“这些年在外头飘,就想嫂子的手艺。”
“哈哈哈,庆哥儿这些年有出息啊,我当年就看出你娃儿不一般。”
有个老人放下烟杆,指着吴庆说。
“哎哟哟叔叔,你这话客气了,再不一般,我也是我们吴家村走出去的人。”
一时间院子里闹麻了。
吴秋秋看了一阵,觉得好无聊并且自己真的插不进去......
“小娃娃。”
吴秋秋正纠结自己该不该进院子,忽的有人在身后叫自己。
她一惊,自己分明没感觉到有人接近啊?
转身看去,却发现是个慈眉善目的瘦削老头儿,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子。
穿着倒是普普通通。
老头儿旁边,还有个一脸不耐烦的年轻人。
“你是吴秋秋么?”老头用普通话问道。
“你认识我?”吴秋秋瞬间警惕起来。
老头笑了几声:“莫紧张,我是跟着吴庆来的,想必吴清源和你说过了。”
对,村长是说过,有大师跟着一起来。
莫非就是眼前之人?
“想不到你小小年纪,就有一身本事,难怪吴清源特意给我们介绍了你。”
“只是小娃娃,你的劫在后头,怕是活不了几年咯。”
他拍拍吴秋秋的肩膀,却给了吴秋秋当头棒喝。
“大师,你在这里跟一个村姑磨叽什么?进去吧。”
那年轻人扇了扇鼻子,眉宇之间都是高傲:“也不知道干爸为什么非要回这个破村子,满村都是牛粪味,臭得要死。”
吴秋秋还没细细咂摸老头的话,就被眼前这人打断了。
她瞅了一眼,捏着鼻子:“不是我们村子臭,是你踩到牛粪了,你晓不得晓得你滂臭?”
年轻人顺着视线看下去,脸都绿了。
他果然踩到了牛粑粑。
“操,什么破地方。”他狠狠瞪了吴秋秋一眼,然后对老头道:“我去车上换双鞋。”
待他走后,老头对吴秋秋道:“走,小娃娃我们进去吧。”
“等等,您刚才是什么意思?”吴秋秋抓住老头的胳膊。
老头却是古怪一笑,袖子轻轻一挥,吴秋秋便两手空空,而后他走进了院子。
吴秋秋只好心事重重地跟着走了进去。
“大师你回来了啊?”吴庆看到老头回来,顿时迎了上去。
随即又看到跟在老头后面的吴秋秋:“这位是......”
村长见状,急忙将其他村民打发走。
“吴秋秋,帮我们请先辈来听戏的。”
“哦哦哦,小秋啊!清源早就跟我说过你了,还好你继承了你外婆的手艺,不然我还得从镇子上拉回来。”
“你帮我省了好多麻烦呢。”
吴庆急忙走过来,握住了吴秋秋的手,这胖子热情得简直有些过头。
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和红润的脸色,令这张脸看上去诡异极了。
吴秋秋毕竟经验少,看不出这是什么原理。
“吴庆叔叔客气了。”吴秋秋不自在地将手抽回来。
吴庆也坐了回去,然而,不知道是不是吴秋秋的错觉,她总感觉吴庆那双眯着的小眼睛里,眼珠子总是盯着自己的。
哪怕是在和别人说话之时,那眼珠子也转向自己这边。
可他眼睛实在太小,一时间又像是吴秋秋感觉错了。
“小秋,说起来我出去那年,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头,那会儿五六个月吧,你妈肚子特别显怀,那些婶婶还说你妈肯定怀了双胞胎。”
“结果就你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娃儿。”
吴庆笑着和吴秋秋寒暄。
若是忽略吴庆违和的脸色,他看上去真的极其和善。
可吴秋秋感觉不到和善,只有一种坐立难安,甚至有些冷冷的感觉。
而那老头也总是若有似无地看向自己。
吴庆说起要去祠堂祭拜,然后挑个日子动工修缮祠堂。
村长面露难色:“祠堂这两天有点小问题,等过两天再去祭拜嘛。”
牌位碎了那么多,请木匠做,要个好几天呢。
“那行嘛,那就先请大家看戏,小秋你这边多久能给我纸人?”吴庆也没在意。
“三天。”吴秋秋竖起三个手指。
“那这两天我就在村里到处转转,离开多年,我是思乡心切啊。”
吴庆抬起袖子抹眼泪。
眼珠子却在缝隙之间,偷窥着吴秋秋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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