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小妖跟着赵连秋一行人进入黑市,道谢后独自离开。
这一路上,她的视线数次落在燕清辞身上。
羡慕也好,嫉妒也罢,总之,花小妖必须承认,她不喜欢燕清辞。
反过来,燕清辞自幼在不良人长大,或许是因为花小妖身上属于大罗教的祭服与她的出身天然相对,又或许是因为花小妖身上若有似无的媚意让她觉得不舒服。
总之,她也不喜欢花小妖。
所以尽管两人互相对彼此感到好奇,但始终没有一句交谈。
暗道连通的地方在黑市西部。
花小妖告别众人,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灰袍遮住身上属于大罗教的祭服,观察着周围的环境,根据手里的地图,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一个落脚点,是多宝楼附近的一家客栈。
路上经过成衣铺时,她走了进去,买了一身常见的深色棉服。
外界最多二两银子的棉服在这里卖到了十五两,客栈的价钱更是昂贵,普通客房都高达十两银子一天,好在客房里东西齐全,除去基本的生活用品,考虑到黑市环境,还特别贴心地准备了火炉、石臼、药盅等炼药的东西。
这倒让花小妖觉得省事,从包裹里取出药包,加水熬煮后喝下。
这是张季舟为她开的药。
张季舟当时一共为她准备了十个疗程的药,截至目前还剩两包。
这些药很有效果,两个多月前受到的来自大总管的刀伤已经完全恢复。张季舟事先便考虑到这点,所以前五个疗程的药以补血养伤为主,后五个疗程的药以调理益气为主。
花小妖喝完汤药,换上刚买的棉服,随后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。
首饰盒里放着一张信纸,但没有信封,用两根玉簪压着。
张季舟已经逝去,这是老先生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。
其实在年末那几天,花小妖跟随张家的人一起去了南阳,参加了张季舟的葬礼。
或者不能用参加两字,因为她不敢上前,只是远远旁观。
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张季舟的好,非亲非故,更没有那些张家子弟为老人送行的资格。
等到夜深人静,她才偷偷地去到张季舟的棺椁前磕头跪拜。
但让她没想到的是,似乎有人知道她会来祭拜张季舟,躲在暗处等着她。
那人是现任张家家主,张季舟的侄子,也是老人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。
“您应该就是叔父说的那位姑娘了。”
张家主看着月夜下比月光更美的桃花眼,递给花小妖一个首饰盒。
没有几个人知道,在内廷司的那些天,张季舟给老家里写过一封信。
那封信的内容很长,张季舟在信中询问张家近况,关心卧病在床的四老爷,聊张家小辈们的医术……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,但字里行间满是感怀,和遗书却也没什么区别。
张季舟在信中提到了葛桂,提到了谢周,还提到若是自己死去,必然会有一个姑娘来此祭拜,但那位姑娘不会显露人前,而是会在所有人都退走之后独自来拜。
于是张家主在暗处等待,看到了张季舟在信中提到的姑娘。
“这是叔父留给你的东西。”
张家主将首饰盒郑重地交到花小妖手上,没有多说一句话,便转身离开。
首饰盒里放着两根簪子和一张纸条。
一根是她当初不告而别时留给张季舟的木簪,还有一根是张季舟为她选的玉簪,上面雕刻着桃花的纹样。
纸条上写着一段话。
“小妖,你的簪子忘我这儿了,真是个傻姑娘,走了都还丢三落四。另外,这是我前天看到的桃花簪,路边摊买的,不值什么钱,总觉得和你很搭,傻姑娘你可不能嫌老夫小气。谢周这小子不错,是个良人,喜欢就去追,大不了就抢,顾及那么多干啥?谁若是敢欺负你,你就对张爷爷说,张爷爷给你撑腰!管他是姜御还是燕白发,看我不把他连夜带走!”
这段话是用草书写的,花小妖甚至能想象到张季舟在写这段话时那眉飞色舞的神情。
记忆中的老人在笑,现实里的少女却是在哭,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。
花小妖回过神来,迅速将眼泪擦干,小心翼翼地取出桃花簪戴在了头上。
这时,窗外传来争吵怒骂的声音,开窗望去,是两个人在争夺客栈里仅剩的一间上房。
和外界不同,外界客栈的雅间往往没有普通客房抢手,除非不缺钱的人家,一般旅客很少愿意为了些许享受而付出数倍的银子。而在黑市的客栈,最先住满的一定是最贵的雅间,因为这里的人更注重及时行乐,况且黑市里的雅间往往包含许多增值服务。
窗外的争吵很快发展成了血战,在黑甲军的巡逻到来前又很快停下。
整个过程都显得那般滑稽。
黑市中人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,丝毫不影响客栈的正常运转。
敲门声响起,小二端着盆热水站在门口,肩膀上搭着两条白毛巾。
“客官您的热水……”
小二话没说完,便愣住了。
花小妖瞬间就明白问题之所在。
她进入黑市后便用长袍笠帽将自己遮掩,先前进入客栈时也是如此。
此时摘下笠帽,小二自然看到了她的面容,顿时惊为天人。
其实花小妖自己也很苦恼。
不知是李大总管给她的功法有问题,还是说前朝刘氏的功法本身就有问题,修炼者无论男女,都会魅力大增。
更简单一些的说,就是媚术,媚术在刘氏功法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花小妖很少真正的展露媚术,问题在于,她本就生得极美。
修行刘氏功法后,即使她有意收敛,一双绝美的桃花眼中媚意依然存在。
修行者大多可以避免,但普通人、尤其是血气方刚却又不懂修行的男性,在与她对视之后,很难不受她的影响。
……
……
小二木偶式地放下热水毛巾,回到客栈后面的伙房,失魂落魄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同伴见他这副模样,上去踹了他一脚,可他依然浑浑噩噩,满脑子都是花小妖的身影。
同伴大感奇怪,一瓢冰水浇在头上才把他唤醒过来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小二任由冰水流进衣服里,冻的他龇牙咧嘴,清醒了些,说道:“我遇到了个仙女。”
同伴一挑眉毛,不失嘲讽地说道:“得多漂亮的仙女,能把你的魂儿都给夺了?”
仙女在他们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呼。
没有人甘心做一个店小二,更没有人甘心在黑市里做一个普通的店小二。
所以他们这些客栈小厮,都和周围的赌场青楼等场所保持联系。
遇到来黑市的有钱人留宿,他们就会旁敲侧击地领着他们去赌博去听曲儿,以此来赚个抽成钱,若是遇到漂亮姑娘家,他们也会将消息卖给青楼的鸨婆们落个中间钱。
有仙女到,这四个字便是他们卖消息时的常用语。至于消息卖出去后,鸨婆们能不能把仙女抢到手,仙女又会落得怎样的结局,钱财到手,他们才懒得理会。
小二有些呆呆地说道:“我觉得她比凤姑娘都好看。”
黑市有龙楼凤楼,龙楼的头牌称为龙公子,凤楼的头牌则称凤姑娘。
凤姑娘便是这黑市里最红的妓女,是男人们平日里议论最多的对象。当然,他们两个小厮肯定没有机会一睹凤姑娘的真容,但此时小二心里已经无比肯定,即使十个凤姑娘加起来,都不如楼上那位姑娘好看。
至少凤姑娘绝对没有像楼上姑娘那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。
同伴微微挑眉,好奇问道:“喔?是嘛?她住哪个房间?我去看看。”
尽管他的语气故作随意,说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。
小二却瞬间警惕起来,看着他说道:“你他吗想做什么?”
同伴没好气道:“你他吗的说我想做什么,当然是拿去卖啊!”
小二说道:“不准去!”
同伴愣了下,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,骂道:“你他吗疯了吧,不拿去卖,你还想自己留着?你看得上人家,人家能看得上你?拜托你清醒一点,还不准去不准去,真他吗把自己当个人物了。快说,她住哪个房间?”
小二没说话,死死地盯着同伴,紧接着一脚踹了过去。
同伴有些懵圈,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,抄起手边的擀面杖就砸了过去。
……
……
楼上的房间。
花小妖不知道那个小二因为看了自己一眼,然后就被同伴用擀面杖砸死在了伙房。
即使知道她也不会在乎。
她是在花楼里长大的姑娘,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,争风斗狠,刀剑相向,不值得怜惜。
此时此刻,花小妖正坐在铜镜前,往脸上涂抹脂粉。
别家女子梳妆打扮都是为了更美,花小妖却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美。
出门时再戴上笠帽,想必就不会发生像先前的意外情况了。
花小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,就算她不加掩饰地在黑市行走,都没几个人能威胁到她。
因为在经历和大总管的正面对战,消化那些感悟后,她正式踏足了一品中期。
即使在黑市,一品中期也是能排在前列的强者,毕竟就连威名赫赫的秦家兄弟也都处在一品中期的境界。花小妖有此境界,加上多年的杀手经验,只要不故意寻衅,基本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。
破境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,花小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。
当初小院里的姐妹三人如今被迫分散,她和小婵都还安全,珠儿却被关进了大牢。
如果说破境的代价是需要她的姐妹受苦,那这些修为她不要也罢。
除此之外,花小妖知道谢周在景林大街连续跨越了一个大境界和一个小境界,直入一品中期,且展露出的实力让她自愧不如。
上次输给他,现在还是不如他,这真是一件让人泄气的事情。
花小妖这样想着,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齐郡的交战,路上的见闻,长安的相救,那千里一剑的风采,那行侠仗义的豪气,那为她挽发、背着她去找医生的温柔……
那个她最初时怨恨,却逐渐令她魂牵梦绕的谢周。
花小妖背负血海深仇,本来早就决心做一个黑暗里的杀手,为阿娘、兄长和那些疼爱她的爷爷们报仇,谁会想到那颗冰冷的心却在遇到谢周后不听使唤的悸动起来,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哀伤以及思念。
于是,她来了黑市。
那么你在哪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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