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大人笑了,拿起手边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。
“多谢。”宋春雪拿起来喝了一口,“红枣冰糖?”
她笑道,“看来你已经习惯了罐罐茶。”
“没错,现在早起洗漱完,就等着喝罐罐茶,不过我新学了一招,就着白馒头吃炒菜,喝着罐罐茶更过瘾。”
“啊?”宋春雪惊讶无比,“那是我们庄稼人早上耕地前,怕自己体力跟不上才吃的,你能吃得下?”
“吃得下,”谢大人语气温和,眼里的光很柔,“有时候睡前醒后会站桩,练一套八部金刚,增强体魄。”
宋春雪露出笑容,“你啥时候开始的?”
“前年吧,感觉自己的骨头僵硬,偶尔着凉后一病就是三五天之时,我想着再多活几年。谢某最熟的人,除了黄墨就是你跟道长,你们俩都是修行之人,肯定比我们长寿,我总不能提前变成老掉牙的废物。”
啊?这是谢大人会说的话吗?
“大人现在说话挺粗,被影响了?”
“粗中有细,旁边人说话都挺接地气,我若是不受影响,大家说我太端着,随心所欲一点也不错。”
宋春雪看到桌上的纸笔,“你还练字?”
她刚要看他写的什么,谢大人快速用书压住。
“随便写几个字,”他耳尖微微发烫,面上镇定自若,“话说我每月雷打不动的给宋姐写封信,你三四个月才回一封,但字儿挺多,说明你还把我当是朋友。”
他拱了拱手带着玩笑的意味,“多谢了。”
宋春雪无奈失笑,“是我太懒了,三娃的信我也不回,越来越不想说话了,信中也是,感觉内心十分平和,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没有了逢人就倾诉的心思,她感觉自己这一年来平静的不像是她自己了。
“你是在担心道长吧,他离开之后,你就像丢了魂似的。没听谁说过你担心他处处寻找他,但我很清楚,你很想亲自去寻他。等三娃的事情解决了,我派一队人马随你去沙漠寻他。”
宋春雪抿了抿唇。
鼻子有些酸。
是,之前就连她自己也觉得,她没有那么担心师兄。
毕竟遇见她之前,师兄走南闯北,一直都是一个人。
她也是最近才发觉,有师兄亦师亦友的帮助她的那几年,她像是吃了仙丹似的,突飞猛进。
自从得知他失踪的消息,她觉得自己有种麻木的钝痛。
亲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,她却因为师兄说让她不要着急的话,一直在等着。
直到最近,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,迫切的想要去寻他。
可她却对师兄的消息毫无所知。
她也不想让师兄担心,据说那里的流沙会吃人。
万一师兄哪天出现在她面前,说是他闭关时间有些久,让他们担忧了。
所以她决定,这次她来金城不着急回家,得尽快去找师兄的下落。
“给。”
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她面前,还带着松木熏香的味道。
宋春雪摸了摸自己的腰侧,帕子没带。
她伸手接了过去,“多谢。”
谢征垂眸喝茶,“道长定然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,他是天选之人,不会有危险,你且耐心等一个月,一月之后我可以陪你去寻。”
“那不行,若是让你受了伤,皇上都得降罪于我。”宋春雪可没忘,谢征是皇上特意留他在此处的心腹大臣。
谢征笑容更甚,修剪的整齐简短的胡须不会让人觉得不干净,多了份沉稳睿智,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。
管家说他是为了避免被媒婆骚扰才留的胡子,但宋春雪怎么觉得,他留起胡子在她看来更添魅力。
她避开视线,谢大人的确是人中龙凤,这么多年却没有沾惹酒色之气,在这大染缸之中,另类的招人眼红。
“难得见面,说好的酒友,不妨中午去酒馆里喝两杯,两年前说好的,你不会拒绝吧?”
两年前?
她想起来了,是给了他两块徽墨的那次。
“好,恭敬不如从命,我不会客气的,今天想吃一条鱼。”
时隔两年,她好像没那么多顾虑了,谢大人一直独身的原因或许不是她,而是他这个人不为尘俗所惑。
真是旱的旱死,涝的涝死。
谢大人跟那些一旦有了钱权,有人捧臭脚的时候,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很不一样。
谢征一直清醒且正直。
他们一同离开了书坊。
去酒馆的路上,他们并肩而行。
一身深青色素装的宋春雪没了从前的遮遮掩掩,跟这个人站在一起时有了平常心。
她不再觉得自己身份低贱,也不会顾忌别人的眼光和想法。
这两年,也算是清修有了成效,心态变了不少。
但与宋春雪所期望的还差些距离。
来到二楼的厢房,谢征为她点了酸菜鱼,炒土豆片,炒豌豆尖。
在金城,主食一般是一碗白面片,而非米饭。
除非掌柜的是南方人。
看着两碗煮的恰到火候,白中带青的面片,谢征不由感叹。
“不知为何,以前在京城吃面,对面本身没有特别的感触,但这边的面不配菜就很好吃,若是碰上手劲儿大,会耐心揉面的厨子,清汤面香得让人回味无穷。”
说着,谢征夹了一口面放到嘴里,连连点头道,“劲道的很。”
宋春雪也尝了两口,“嗯,面很筋道,而且不知道他们是切的还是揪的,整整齐齐匀匀称称,看着就好吃。”
她记得谢征从前除了臊子面,对其他的吃食没有特别的执念,虽然身在富贵之家,却不重口腹之欲。
如今好像变了,他点的菜挺讲究。
她不由提出了这个疑问。
谢征停下筷子认真回答,“因为从前脾胃差,也没那个条件挑剔,多次被贬,有时候被贬到条件艰苦的地方,能有口吃的果腹就不错了,哪里还想着什么更好吃。”
也是。
从前孩子他爹去世第三年,遇到大旱,四月的时候没了粮食,连谷子混谷子皮都没得吃的时候,她连榕树皮都熬过汤。
那时候饿的人两眼冒金星,看到树上的鸟儿恨不得飞上去一口吞了。
他们边吃边聊,还算融洽。
忽然,一道破空的声音朝着他们飞来。
宋春雪迅速捞起空碟去挡,“铛”地一声,朝着谢征的脑袋袭来的飞刀与瓷碟相撞,碟子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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