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啦一下,原本似乎无人的府衙内,冲出一队如狼似虎的衙役,二话不说,把刚才还在这里侃侃而谈的孙不甚,双手反剪,直接就给绑了起来,动作相当熟练,毕竟之前冲去六合县衙绑周康宁,也是同样的方式,也是同样的身份。
杨二力,贺三斗,绑县令这种事,他们是专业的。
新年的气氛,已经荡然无存。
其余众人噤若寒蝉,两股战战,看着一脸猪肝色的孙不甚,一时竟不知该幸灾乐祸,还是兔死狐悲……
“秦大人!这……这是何意?”孙不甚眼眸中虽然也射出恐惧,但终究还是要挣扎一下,但语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和正气,声调一下子就低了八度,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误会了……这都是误会……下官昨夜多喝了几杯,就还没醒,出言无状,秦大人原谅则个……”
他后悔了!
但现在人都被绑了起来,虽然怀里就有银票,也已经拿不出来了啊。
再说了,其他好几双眼睛盯着呢,自己忽然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,掏出大把银票,这也太丢人了。
惨!
呵……
秦枫看着欲言又止的孙不甚,目光清冷。
怎么不骂了?
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,你恢复一下。
“孙不甚。”秦枫一开口,府衙内人人屏息静气,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“你做江浦县县令,也有近二十年了。”
噫!
孙不甚一愣,怎么说起这陈芝麻烂谷子了,你不是为了要钱吗,我给你钱就是了啊!
其他人更是不敢插嘴,纷纷低下头,但却竖起耳朵听着。
“五年前,我大明皇帝英明神武,重建汉人江山,但因天下初定,百废俱兴,全国上下对于人才的缺乏,达到了相当窘迫的地步。”
“因此,各地地方官,原则上都不做变动,于是你孙不甚就从前元的县令,变成了大明的县令。”
“可是!孙大人,时代变了!”
秦枫的语气越来越冷,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机,寒声道:“前朝之事,就算既往不咎。但在我大明洪武年间,你身为江浦县令,又做了什么?”
“洪武二年,你受了富户银两,在判案中徇私枉法,致使至少十几户贫民蒙冤,上告无门!”
“洪武三年,你江浦县也推行灌溉新法,亩产量激增,但你巧立名目,收取高额税赋,却并没有上交朝廷,而是中饱私囊!”
“同年,你看中一户平民的女子,意欲纳妾,却不顾那女子已经许配人家,甚至动用职权强娶,满足淫欲之后,弃如敝履,致使那女子以泪洗面,在年终岁尾悬梁自尽,却被你避重就轻掩饰过去,只赔了一点可怜的银两。”
“洪武四年,你变本加厉,为了升官,将大笔银钱送给当时的应天知府,却终究因为考评不佳,没能通过京察,但是这笔钱的损失,你却算在了江浦县百姓头上,盘剥更加严苛,一度让民不聊生!”
“孙不甚!”
“现在,你到了本官面前,装什么义正词严,谈什么民脂民膏。”
“你,配么?!”
嘶!
数道目光,同时射出不可思议的惊骇。
尤其是孙不甚,震惊之下双脚一软,险些坐倒在地上,却被两个衙役左右架着,哪怕两腿漂浮,也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。
他!
他怎么知道的这些?
孙不甚恐惧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知府大人,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,仿佛面对的不是知府,而是阴曹地府里手捧生死簿的幽冥判官!
民间传说中,判官手里的生死簿,除了记载着每个人的阳寿之外,还将他一生所作所为,无论善恶,全都记录在册,到时候一笔笔算清楚,判定该入六道轮回重新投胎,或是堕入十八层地狱遭受酷刑。
这个秦枫!
他成为应天知府,满打满算,也就不到半个月的光景啊!
怎么能把我这些事知道得这么详细?
难道说,这个秦枫还是淳化知县的时候,就开始调查周边诸县县令的作为,然后一一记下,只等着今天掌控局面?
这也太可怕了!
“拖下去!”秦枫懒得再理会这个意欲投机取巧的孙不甚,冷冷道:“本官自会上奏朝廷,褫夺此人江浦县县令之位,另行选派贤能,哪怕朝廷人才短缺,自有科举开启,为国选材,如孙不甚这般尸位素餐、残民以逞的贪官,大明不需要!”
“大人饶命!大人开恩啊!!”
孙不甚知道一切都完了,这会儿再也顾不得其他几个县令的耻笑,连忙高声叫道:“下官……下官的孝敬,也早就准备好了,准备好了啊!秦大人容秉,再给下官一个侍奉您老的机会!下官一定……”
什么玩意?
还敢骂我老?
秦枫皱眉,脑子里掠过孙不甚的那些作奸犯科的档案,恼怒更甚,厉声喝道:“此人罪孽深重,竟然还敢咆哮公堂,当我应天府府衙,是你撒野的地方?贺三斗,给我掌嘴!”
啪啪啪!
贺三斗抡圆了胳膊,毫不客气地就是一连串耳光响亮。
现在在淳化县百姓心中,秦枫早就是至高无上的神!
尤其是一直跟随秦枫的这些淳化县的衙役,正所谓一人飞升仙及鸡犬,贺三斗从没有品级的衙役,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应天府的司狱,从九品官员,那真正是光宗耀祖,光耀门楣啊!
别看只是个从九品,这可是从“吏”到“官”的飞跃,多少人削尖脑袋,穷极一生,也别想完成这个跨越。
何况,现在贺三斗还同时统领“三班六房”中的“三班”,也即是皂班、状班、快班,权力之大,比先前在淳化县县衙当差的时候,何止是云泥之别!
就这么说吧,现在贺三斗要是去往应天府内任何一个县衙,遇到诸如鲁岩、丁歙这些人,别看品级上还是差着两级,但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。
无他,只因贺三斗背后,可是权势极大的知府秦枫啊!
现在,秦枫一开口,贺三斗把还穿着正七品官服的孙不甚,打得口鼻窜血,却连吱声都不敢,咬牙苦撑着,唯恐再得罪了这个可怕的秦枫,事情再无转圜余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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