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在!”
户部尚书杨思义虽然老迈,却绝不昏聩,闻言立刻精神一振,越众而出,向着圣上躬身,等待示下。
“杨爱卿劳苦功高,几乎以一己之力,厘定了我大明摊役入亩之事,以老迈之龄,却迟迟得不到休养,是朕,是大明,对不住爱卿了。”
啊,这话言重了!
杨思义虽然从语气中只听到了感慨温和,并没有杀伐凌厉,但还是不敢生受,他可不是秦枫,没有那个胆大,闻言连忙颤颤巍巍地躬身,道:“微臣惶恐!既然食君之禄,自然忠君之事!微臣乃是文官,不若魏国公等人,能够驰骋沙场,马革裹尸而还,但作为大明臣子,自然也要竭尽心力,为我大明江山,谋万世太平!微臣只不过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分内之事,实在当不起陛下如此谬赞,惶恐无地。”
嗯,这才正常嘛!
群臣都仿佛松了口气,这杨思义的反应和言辞,才符合一个臣子收到封赏之后的应有表现,激动之余,带着深深的惶恐不安,然后连连谦逊,表示自己没做什么,都是应当应分的,云云。
再看那个秦枫……
好家伙!
左手丹书铁券,右手免死金牌,脑门上贴着侯爵柱国的封号,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也不怎么忐忑紧张,也不赶紧下跪谢恩推辞。
你有圣眷,你任性啊?
“诸位爱卿,你们可能不知道。”朱元璋摆了摆手,示意杨思义不要多礼,然后继续说道:“杨爱卿请辞告老,希望致仕的奏折,已经递上来三次了,只不过摊役入亩的事情,实在事关重大,咱思来想去,旁人实在难以放心,只好让杨爱卿勉为其难,以八十高龄,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,实在是辛苦了。”
这!
杨思义瞬间就有了一种要落泪的冲动。
君恩深重啊!
有这样一句话,真的是这辈子值了!
别说累一点,就算累死在这个位置上,那也是光宗耀祖,那也是死得其所!
一时间,杨思义心中兴起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,只要皇帝说一句话,只要大明需要,他这个户部尚书,可以做到死的!
“今日,众位爱卿都在,也是我大明首开科举,选出诸位进士的大日子,借着这个机会,杨爱卿的请辞告老,朕正式允了吧!”
朱元璋的声音,也是微微感慨,看着实在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杨思义,有些动情地说道:“若是再不放你走,只怕真的要在京城,为我大明尽忠了,现在希望还来得及,能够让杨爱卿回到故乡,享几年清福,过几天没有事务纷扰的清净日子,也能含饴弄孙,感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……”
杨思义直接就是老泪纵横!
他跟随圣上也有几十年了,当然知道这位陛下,铁血杀伐,果决凌厉,很少有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候。
我杨思义,何德何能啊!
杨思义匍匐在地,连连叩首不止,已经感动得泣不成声,这时候别说是再干几年户部尚书了,哪怕让他骑上马提起刀上阵砍人,都不说二话。
“杨爱卿。”朱元璋待他的情绪平复一些,再次点名。
“臣在!”杨思义昂起头,大声回答。
“爱卿告老之后,户部之中,何人可递补尚书之职?”
这句话,顿时让刚才流淌在金銮殿上的浓浓温情,顷刻间消散了不少。
因为,这是大事!
户部乃是六部之一,更是掌管着至关重要的钱粮之事,可以说是大明的钱袋子,不管是出兵伐外,或是内政赈灾,都要户部出钱,因此户部尚书这个位置,简直是太重要了。
现在,杨思义去职在即,何人接替,的确是个极大的事情。
没想到,皇帝竟然把恩宠再次升级,让杨思义来推荐人选?
这是恩宠,但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呢。
若是推荐的人不够好,甚至未来犯了什么错误,这笔账多少也得记杨思义一笔。
闻言,杨思义亦是心里咯噔一下,思忖良久,才重又向皇帝躬身,郑重道:“启禀陛下,以老臣之拙见,户部左侍郎黄铎,做事勤勉,心思缜密,近年来跟随老臣身边,颇为臂助!若户部之事交由黄铎主持,必能不负天恩。”
杨大人呐!
从今往后,您就是我的亲爹!!!
黄铎其人,官至户部左侍郎,这是正三品的官职,因此他在金銮殿上,也是有位置的。
此刻听到杨思义推荐自己,黄铎大喜过望,激动得差点连心都漏跳了。
要知道,虽然三品和二品,看上去只是一步之遥,但这一步,多少人穷极一生,也别想迈过去。
黄铎今年也已经五十多岁了,早年曾跟随圣上征战,因为自幼也读书识字,所以明朝开国之后,便一直在户部任职,杨思义是他的顶头上司。
但黄铎自忖,自己跟杨大人,从没有过什么过密的交往,至于送礼贿赂,更是不用提起,以杨大人的脾气,若是他走这个调调,甚至连侍郎的位置都保不住。
但是万万没想到,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,杨大人竟然在离职之前,郑重推荐自己,来担任这个重中之重的户部尚书!
一步登天!
这是一步登天了哇!
黄铎激动得浑身颤抖,但这是在金銮殿,在君前,非圣上开口,他什么都不能做。
“黄铎?黄爱卿何在?”
朱元璋倒也知道黄铎其人,目光一扫,就像是能遥控一样,五十来岁原本腿脚已经不太灵便的黄铎黄大人,这会儿就像是变了个人,一下子就横跨而出,山呼万岁,无比恭敬地跪在杨思义身边,心中有千万感激,但这时候却不方便向杨大人表达。
“既然杨爱卿推举,想必有些道理。”朱元璋点了点头,似是无所谓地说道:“那就是你了!黄爱卿,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大明户部尚书。”
“臣!黄铎!遵旨!”
黄铎只觉得脑中一阵阵轰鸣,浑身热血都涌上去,头晕目眩,连山呼万岁都是下意识地,实在是欢喜得快要晕过去了。
迷迷糊糊中,却又听到圣上好像一句话就定了这件事,但语调转为微微郑重,再次呼唤那个今天已经耳朵起茧子的名字,“秦枫,秦爱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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