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佳彤在督军府住下了,和颜楚筠作伴。
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,没什么脾气——不是忍气吞声,而是她凡事不计较。
晴天她高兴,阴天她也欢喜。
她好像得不到外界的认可,故而她也不去奢望,勾勒自己一个小小的世界。
阴晴雨雪,她都怡然自乐。
以前张南姝就常说,她很喜欢景佳彤,大概是景佳彤有种类似张南姝的通透吧。
颜楚筠的得失心很重,她又执拗,远不及景佳彤活得轻松。
入了夜,盛远山来了。
他没进小楼,而是叫颜楚筠出去。
颜楚筠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。酒气沾染了他的味道,也有种别样的清苦。
太冷,难以灼烧起来。
“……有个应酬。陆总参谋请客,就喝了几杯。”他跟颜楚筠解释。
又道,“阿之这个混账,手下的人不少,我都得替他笼络着。他再不回来,我快要累死了。”
颜楚筠诧异看着他。
盛远山像是真喝醉了。
他清醒的时候,不会这样说话。他既不会承认自己疲倦,什么事都能应付自如;也不会当着颜楚筠的面骂人。
“舅舅辛苦了。”颜楚筠道。
盛远山笑了笑。
一笑,冰雪消融,莫名有点稚态。
这是颜楚筠第一次见他喝得半醉,也是颜楚筠第一次看到醉酒的他有点痴笑的模样。
略憨,不太像他了。
竟有几分神似景寒之——盛远山和景寒之都和夫人有几分相似。
颜楚筠的心狠狠一揪,只差想要扳过他的脸,看个分明。
她忍着情绪,将指甲掐住掌心,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。
“舅舅有事吗?”她问。
盛远山:“跟你说一声,景仲凛的差事彻底黄了。督军可能打算送他去德国念军校,五年不接他回来。”
颜楚筠大喜。
景寒之失踪后,短短时间能把景仲凛先排挤出去,算是稳定了局面。
她很欣慰。
她守住了他的母亲,也帮衬舅舅守住景寒之的家业。
“太好了。”颜楚筠低声道。
盛远山:“他一日不上船走,这事就一日不能放松。其实,宰了他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。”
颜楚筠沉默了下。
她也知道。
可督军现在忌惮颜楚筠,这点颜楚筠看得出来。
西府的人觉得颜楚筠不吉利。上次中秋节家宴,老宅的老太太公然说了这句话,颜楚筠也知道。
若景仲凛死了,不管他怎么死的,督军会不会猜疑是颜楚筠带来的厄运?
他会想送走颜楚筠吗?
如果颜楚筠也走了,夫人真怕撑不住。
“……西府的孩子们,老三景叔鸿已经是废人,他精神半失常;另两个年纪太小,轮不到他们和阿之争。只景仲凛是劲敌。”
颜楚筠咬了咬唇:“舅舅,一个人的成就,取决于他自己的性格,而不是他学了多少。
哪怕送走景仲凛,也不是壮大他,而是尽可能削弱了他在军中的影响力。
现阶段,还是不能宰了他。阿之下落不明,阿爸他的心思最难定。我不想被他赶走。”
盛远山定定看着她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道。
颜楚筠想要道晚安,他又笑了笑,“珠珠儿,伸出手。”
她不明所以,还是把手伸出来。
盛远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绒布袋子,放到她掌心。
放完了,他犹豫下,将她的手指合拢,又重重包裹了下她的手:“小礼物。”
手指修长、微凉,似浸了寒冰。
颜楚筠:“多谢舅舅。舅舅早点休息。”
盛远山点点头,转身回去了。
回去路上,他轻轻握了握自己的右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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