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衙大牢内。
连日的阴雨致使整个大牢泡在了水里,到处湿哒哒的。
许逸胜单独被关了起来,气急败坏地踢着牢门,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”
两日前,他正和秦知月在家中院子说着话,岂料差役突然闯了进去,将他带走关进了大牢。
当这心仪女郎的面前被带走,本就是奇耻耻辱,而今又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,许逸胜气到心肝儿疼,偏偏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,只能踢打牢门发泄。
然而这不过是他的无能狂怒罢了,偌大的牢房没有一个人理会他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许逸胜精疲力尽,扒在牢门上喊道:“放我出去……我是县令之子,我是许家郎君,你们不能这么对我!”
这一次,他的呼喊有了回应,牢狱的大门被人打开,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瑟缩着从门外走了进来。
“王三儿,你来了!你是来救我出去的?”许逸胜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,眼睛都亮了。
“阿郎……”小厮一脸惊慌,心疼道:“阿郎,你受苦了!”
“快别说这些了!”许逸胜伸出双手叫嚣道:“快放我出去!那些杂碎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我关了起来,待我出去,必将他们都杀了!”
小厮带着哭腔道:“阿郎,咱家出事儿,许明府叫秦司马给抓起来了,说他犯了杀头之罪,明儿个过了公堂便要问斩,咱们……咱们家完了!”
“你说什么?”许逸胜大惊,“阿耶怎会做那样的事儿?孙郎中呢?慕容先生呢?他们难道任由阿耶 被人诬陷吗?”
“不会管的。”小厮擦了一把眼泪,道:“除了夫人和小娘子,其他人都被抓了起来,孙郎中也被带走了,那慕容先生也离开许府,我使了好些银钱,才能来这里见阿郎一面。”
许逸胜颓然道:“那我会怎么样?我会死吗?”
“我,我给阿郎带了些吃的,阿郎用了,好歹路上做个饱死鬼!”小厮哆哆嗦嗦地递上了带来的食盒。
许逸胜看着那食盒,只觉得刺眼的厉害,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底,他一把推开食盒,大声喊道:“我不要死!我不能死!”
“阿郎,咱们明府断不会做出此等不正之事,定是有人陷害,只是那些人做足了准备,必然叫明府有苦难说,我听说秦司马最是擅长用刑,若是明府在公堂上撑不住重刑,胡乱说话认罪,只怕大家都得死。”小厮面露惊恐,“阿郎,这可怎么办呐?”
“怎么办?怎么办?”许逸胜也跟着惊慌起来,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脑子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,“我能有什么办法?”
小厮宛如低喃道:“要是……要是明府不能开口认罪就好了。”
许逸胜猛地抬起头。
是啊,要是阿耶不能开口就好了,他说不了话,认不了罪,兴许自己还能逃过一劫。
“王三儿,你要帮我!”许逸胜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,抓住小厮的胳膊,眼里露出摄人的精光,“阿耶不能认罪,我也不能死!”
许逸胜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。
不多时,小厮从牢房走出,绕过巷道,径直来到了一辆马车前。
“回先生,东西已经给他了。”小厮弯腰曲背,冲马车行了一礼。
“知道了。”马车里传来一道男声,“来人,送他上路罢。”
“喏!”暗处有人答应一声。
小厮脸露兴奋,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平安离开彭城县了。
突然,银光一闪,小厮只感觉到脖子一痛,滚烫的鲜血便从颈部出流下。
“嚯嚯嚯!”小厮一张口,嘴里的鲜血也涌了出来,他抬起手,尚未指向马车,身子已经倒在了血泊里。
马车里的人听到响声,淡淡地说了一句,“处理干净,别叫人发现了。”
“喏!”又是一声干脆的回应。
不一会儿后,马车启动,小厮的尸体已经不见了,徒留下那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面。
……
第二日,老天爷依旧没有放晴的意思,彭城县的长街上多了许多乞讨的百姓,不少富商官绅也纷纷在自家铺子前施粥放粮,布施恩泽。
在这个节骨眼儿,君子院的上官鸿突发恶疾,病重离世一事似乎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,也只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女郎哭湿了帕子,嚷嚷着要去祭拜。
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,这些天死的人太多了,哪里有空关心一个伶人是死是活?
尤其是三日前,许明府因为贪污官粮被带走了,闹的彭城县不得安宁,百姓都在为没了粮食救济而忧心不已。
秦司马当机立断,开放了义仓、常平两仓,暂时稳住了彭城县百姓的心。
因此,当秦司马提审许明府的时候,彭城县的百姓纷纷跑去看热闹,都想见一见这个表面看起来正直良善的“好官”,怎么会变成贪污受贿的奸臣?
庄青岭还在家里养伤,不宜走动,庄青如便和游瑜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看。
临欢知道后,非闹着要跟去,寇召原本打算去找偷了她们行李的贼,但又不放心临欢,只好厚着脸皮一起去了。
她们到的时候,县衙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,陆管事和游瑜早早到了,还带了一个不怎么高兴的张承安。
张承安似乎非常不高兴,连和她说话的精神都没有,自顾自地跑到一边生着闷气。
游瑜和两人打了招呼,将她们带到了公堂内侧的一处偏殿,“前两日祖母知道了阿兄和陆家兄长做的事儿,特意将祖父请了出来给他们撑腰,如今就在隔壁偏殿,咱们也算是借了光,在这里听着最好。”
这里不比县衙大门拥堵,可也不见得有多好,看不全公堂,声音倒是能听的分明。
“你瞧,那个秦知月也来了。”游瑜冲角落里一瞥,道:“我才知道许家被查封那日,她正和许逸胜说着话,听说是准备联姻,现在许家郎君被抓了起来,估摸着是在担心他呢。”
庄青如转头一看,果然瞧见秦知月坐在凳子上喝着茶,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。
庄青如对秦知月的感觉很复杂,她一直以为梦中的庄青岭是因为去求了秦知月才被打断双腿,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,未必是她下的手,或者说秦知月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对兄长不利。
可是她对兄长的心思又那么明显,就差把“你娶了我,我便助你为官”写在脸上了。
现在又和许逸胜走的亲密,她到底在想些什么?
秦知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,片刻后,又举着茶盏冲她微微一笑。
庄青如点头回礼,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公堂之上。
公堂上,陆槐和游璟并肩站着,作为状告人,又都有功名在身,无需下跪,再加上他们长身玉立,龙姿凤章,吸引了不少百姓观望。
与之相对的,则是满身狼狈的许明府和一脸害怕的许逸胜,以及神色凝重的孙郎中。
“罪臣许川,你们可认罪?”秦司马惊堂木一拍,大声道:“身为朝廷命官,怠忽职守在前,贪污受贿后,置百姓于水火不顾,如今人证物证俱在,你还有什么话要说?”
此时面对秦司马的质问,许明府像是没听见似的,一言不发,只盯着地上出神。
而孙郎中则冷哼一声,扭过头去。
“莫以为你不开口,吾便拿你无法。”秦司马皱眉道:“来人,将东西呈上来。”
只见一个差役捧着一个木托盘,上面放着的正是他丢失的账本和正仓每年粮食收支的记录册子。
“这些账本清楚地写着你某年某月取走了多少粮食,说,这些粮食你都用在了何处!”秦司马斥问道。
许明府依旧没有说话,孙郎中却开口了。
“一派胡言!”他道:“仅凭两个小儿拿出的账本便说许明府贪污了,这证据岂能叫人信服?”
“孙郎中,吾也正要问你,吾已叫人查验过,那正仓的粮食已不足三成,你乃是朝廷派下来的仓正,粮食不见了,你也难逃罪责。”秦司马意有所指道:“还是说你和那许明府乃是一丘之貉,一并贪污了那些粮食?”
孙郎中是朝廷指派下来的官员,没有定罪前,秦司马也不敢将他怎样,不过正仓之事兹事体大,他只能将人一并“请”过来对峙。
“放肆!”孙郎中喝道:“某乃是女帝亲自派下的仓正,岂容你一个司马三言两语便能污蔑?你去了那正仓,难道不知前段时间正仓遭了贼,粮食损伤了不少,又遇到旱雨两灾,朝廷施粥放粮多日了吗?”
“咳咳咳咳!”陆槐突然咳嗽了起来,细声道:“若是某没记错,那施粥的粮食应是彭城富商捐赠的罢?”
“是啊。”游璟摇着扇子道:“那日许多百姓都瞧见了,那些富商浩浩荡荡拉了好几十辆驴车去县衙,许明府当场许诺搭棚施粥,算起来,应该还没有施完才是。”
孙郎中闻言,不屑道:“你一个大户人家的郎君知道什么?这米粮才多少,百姓又有多少,单靠那些捐来的粮食够吃几日的?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朝廷救济!”
游璟笑道:“我虽食的是精米细饭,可也知道百姓喝的粥多是清水粗粮,便是人再多,每日消耗也是有定数的,秦司马不妨问问这些百姓,这米粮究竟吃了多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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