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此同时,杨业府上也来了个人。
那就是老御史。
老御史是为数不多历经大乾三朝老臣之一。
他刚直不阿,家里穷的叮当响。
每天只做一件事,那就是骂人。
上朝骂皇帝权臣,弹劾同僚。
下朝骂奸商纨绔,劝善匪盗。
而且他在朝堂上从来都是冲着最有权势的人去。
先皇在的时候,他就骂先皇。
先皇驾崩后,他就骂杨业。
杨业只要有可能,都会留时间给他在朝堂上发言。
他也很识趣,每次都等杨业处理完紧急事务,才开骂。
先皇有时候还会生气,回嘴或者斥责御史胡说八道。
杨业杀人如麻,却唯独对老御史很宽容。
老御史骂得再凶再难听,他都如老僧入定,没有半点情绪波动。
有人说,杨业这是爱护忠臣。
也有人说杨业虚伪,只不过是想要博取大度尊贤的名声,才肯忍受这窝囊气。
还有人说,肯定是御史捉住了杨业的什么短处,杨业才不敢跟他对抗。
更有人说,杨业是那种从不做无用功的人。可能纯粹就是看御史年纪大了,都够做他爷爷了,所以懒得跟御史计较。
反正御史除了骂人也干不了什么实际的事情。
杨业被骂完了,照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。
杨业对这些议论,从不辩解。
这几日杨业不上朝,御史无人可骂,可把他憋坏了。
今日趁着休沐有空,他一早就来找杨业了。
守勤把御史领进去,原本歪在榻上看书的杨业放下书,站起来:“啊,御史大人怎么来了。”
御史正儿八经行了个礼。
杨业也郑重地回了礼。
御史就是这样古板,骂人前都要先行礼。
跟春秋时代打仗前要念檄文是一个道理。
御史等杨业站好,才黑着脸说:“下官看太师精神很好,分明没有生病。太师还打算偷懒到什么时候?”
杨业苦笑:“御史这是连休息的时候都不肯放过本官,特地上门来骂人么?”
平日我在朝堂上让你尽情说,一来是因为你虽然有时候说得有些偏激,曲解了我一些政令的本意,可是你的出发点都是为国为民,从不是为了谋私利。
二来,是因为大多数时候,你说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,代表了许多人的疑惑。
其三,最重要的是,国家也需要你这样敢谏的忠烈之人不断提醒君王远小人,不要被眼前的阿谀奉承甜言蜜语所蒙蔽。
所以我不跟你计较,更不会处罚你。
可是现在是在我家。
也不是上班时间。
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?!!
御史冷笑,朝天拱了拱手:“先皇把这个重担委托给太师。太师既然食君俸禄,就要为君分忧。太师要不想干了,就早些辞官,每日躲在家看书画画算怎么回事。”
杨业淡淡回答:“嗯。”
然后就不出声了。
其实他心说:我特么就是想辞官,所以在摆烂。
不跟你解释,是因为懒得跟你吵。
最近杨业也没来上朝,御史确实找不到别的由头骂他。
可是不骂几句,搞得好像他担心杨业的身体,特地来看望他一样。
所以他罕见的词穷了,越沉默越尴尬,脸上发热,干咳一声:“那个,大人歇够了,就赶紧来上朝吧。”
杨业依旧不回答。
御史以为是自己以前骂杨业骂太凶导致他现在不敢来上朝了,又说了一句:“你只要来。老朽保证尽量不弹劾你。”
杨业哭笑不得,还是不出声。
御史感觉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,自己累得半死,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他有些恼羞成怒,说:“太师要是还继续尸位素餐,老朽就天天来府上骂你。”
杨业无奈地说:“知道了。我不会尸位素餐太久。”
到时候我一辞职,你总不能来骂我了吧。
御史哼了一声,虚虚一拱手就要走。
杨业却叫住了他:“大人。”
御史回头:“嗯?”
杨业想了想,斟词酌句地说:“大人以后还是悠着点,在朝堂上进谏不要太过刚直。”
他想说:齐莲儿可没有我和先皇的气度。
你要还是这样当庭忤逆,口不择言乱骂人。
等我一走,齐莲儿肯定拿你开刀。
其实她都不用亲自动手,只要在丞相们被你惹毛要陷害你的时候,顺水推舟就好了。
御史这种直肠子,压根听不懂杨业的苦心,还以为杨业在威胁他,一梗脖子,瞪眼说:“改不了了,我天生就这么倔和不知趣。而且也六十多了,早活够本了。大人要是嫌我聒噪,要杀要打,悉听尊便。”
说完他一拱手,扬长而去。
杨业苦笑:死倔的老头,就是不听劝。
真是,阎王也救不了找死的人。
我要不是看在大家同僚一场的份上,这一句提醒的话都是多余的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,齐莲儿如今好歹还是长进了一点了。
至少,她找到了最能奏效,又不会让我起疑的人来逼我回去。
他仰头望着天,笑了笑:齐莲儿,既然你都准备好了。那就来吧。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逼我退下来又不被人骂。
你有这个本事,我才能安心隐退享受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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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,大雪纷飞。
屋外呼啸的寒风摇晃着紧闭的大明殿殿门,像是一个狂怒的巨兽想要闯进来撕碎大殿上的一切。
大明殿是大乾历代皇帝上早朝的地方。
今日恰逢大朝。
文武百官,不管是真干活,还是挂虚职的人都来了。
只有齐安国,因为没有被皇上召唤,所以没来。
方才齐莲儿跟杨业上殿的时候,百官们的目光都跟着杨业走。
杨业精神比之前还要好。
脸色红润,越发俊朗。
以至于他身上那一品紫袍似乎都要比往常更鲜艳夺目。
殿上之人,心情各异。
有人欣喜若狂,有人懊恼,有人松了一口气。
齐莲儿刚坐下。
李不任就蹦出来,弹劾杨业。
大殿上顿时安静得吓人。
百官的心情跟屋外的寒风一样呼啸:李不任是脑子被门夹了,还是早上忘吃药了?!!
知道是无用功,他却反反复复在做,是非要逼得杨业把他当廷杖毙才罢休么?!!
这不就是个狂妄的蠢货么?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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