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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2章 醒来


黄昏时分,八岁的魏泽从后园练功回屋,淌了一身汗,让下人备水,沐洗了身子,早早用了晚饭,将屋中人打发了出去,独自一人坐在罗汉榻上,盘起腿,待要下一盘棋。
魏泽喜好下棋,无人同他对弈时,他便自弈,一手正要从棋盒里拈子,却听到院中吵嚷。
不待去理会,那声音却越来越大。
“怎么回事?”魏泽推开房门看去,不是别人,正是他的两个小厮来旺和来安,不知在争执着什么。
来旺准备上前,却被他哥哥来安拉住。
“哥,你干什么,让我说。”来旺说道。
来安挤眉弄眼不让他说话。
“你们两个,做什么蝎蝎螫螫的老婆子样,有什么话就说。”小儿年纪不大,已有了几分慑人的气魄。
来安将他弟弟来旺扯到身后:“主子,没什么事,就是刚才门前来了一个花子,胡言乱语一通,疯了一般,还让我们通传于您,这小子也是猪油蒙了心,不开窍,真就打算告诉您,我这才拉着他,怕搅扰了您。”
来旺抢身出来,挤到来安身前,大声嚷道:“你说他是花子,我看着不像,那明明是个道士,只不过穿的破烂了些,还有我不觉得那道士在胡言乱语,他说有关少爷的事情,每一项都是准的,那分明是个老神仙,你就是以貌取人。”
来旺将他哥往旁边一挤,扬声道:“自己不报还不准我报,你若坏了少爷的大事,耽误得起么你!”
来安气得狠打了一下在来旺头上,来旺捂着头“哎哟——”直叫唤。
“什么花子?什么道士?”魏泽问道。
来旺既然把事情抖擞了出来,来安也不再阻拦,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。
先是来安说:“咱们门前有一个道士,穿得破破烂烂的,手上拿着一个豁口的陶碗,赖在门前不走,嚷着要见您,门子撵也撵不走,只好叫了小的们出去。”
来旺接过话,说道:“咱们出去一看,以为是乞食的,见他一大把年纪,胡子拉碴,蓬着头,想着可怜,便要给他些吃的,谁承想,他不要,小的转念一想,怕是借着要饭,实是想要钱,又从袖子里拿了些钱丢在他的破碗中,他只是笑,把钱一兜,说……”
魏泽转身走回屋子,坐到罗汉榻上,来安和来旺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,来旺从桌上沏了一杯热茶,双手递到魏泽手里。
“说什么?”魏泽接过茶盏,呷了一口茶。
两人脸上一红,挠了挠头,有些难为情:“老道士说,我们心肠好,以后能娶两个漂亮媳妇哩!”
魏泽一口茶被呛在喉咙眼,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气。
来安赶紧上前,替小主子顺气:“看看,我说不说罢,你偏说,看把主子呛的。”
现在的魏泽只是八岁的小小子,顽心也大,等缓过声气,眼睛噙着泪星儿,哑着嗓子,戏说道:“那老道没说我以后娶个什么媳妇?”
他本是一句戏言,却发现两个小厮的面色不对。
“怎的?”
来安想了想,开口道:“小的当时还真问了,那老道士却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?”
来安看了眼魏泽,有些犹豫,来旺将他哥拉开,抢先道:“那老道士说,少爷娶了也是白娶,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,不如不娶,孤独终老才是正理。”
小儿郎一掌拍向桌几,大骂一声:“混账东西!怎的你们就能讨两个漂亮媳妇,我娶了就是白娶?难不成少爷我连你两个还不如?”
“少爷别气,小的们也是这样说,那老道便说了,他说有人要害少爷,少爷以后活不久哩……”
魏泽心下一惊,今日不知怎的,脑子里总有个回响,一直警醒他,让他注意身边的人和物,同这老道的话正巧撞在了一起。
“将那老道士带来。”
来旺应下,忙不迭去了,不下一会儿,又气喘吁吁跑来:“少爷……那人……人走了……”
“走了?!”魏泽蹙眉问道,“他还说了什么没有?”
来旺眼珠从眼底一划,想起一事,又道,“有,小的想起来了,那个老道士还说,还说……有人要害少爷,让少爷当心手边的东西,特别是指尖把玩的物件,小的再去细问,他又摇着脑袋说,天机不可泄露,他是还恩来的,到此为止了。”
“依我说,这就是个疯癫道士,你也不怕这些话污了少爷的耳朵。”来安说道。
“这些话当然要同少爷回禀……”
兄弟俩谁也不让谁。
手边的东西,指尖把玩的物件?魏泽眼珠轻斜,落到棋盘之上,有这么巧的事情么……
……
几年过去……
魏家少爷十二岁这一年,去庄子上视察,意外落水,所幸被人救起,并无大碍,后来没过多久,魏家少爷同魏员外辞行,带着魏母去了京都。
听人说,魏家少爷手段了得,脾性霸道,小小年纪在京都扎稳根基,立下丰厚家业。
岁月如流,一晃又是几年,京都魏府……
小厮来旺急步往前院的书房行去,拾步上阶,敲响房门。
“爷,有消息。”
过了一会儿,里面传来一个声音:“进来。”
来旺推门而入,书房内光线通明,先是一道雕空的檀木架,架上摆着各类古董、宝物,绕过隔断,进到房内,墙壁之上窗纱明透,屋中摆着香檀木所制的桌、椅。
正面主位,设有一书案,案上垒着书籍、笔墨,书案边又设一小案,小案上摆着销金镂空兽炉,紫烟依依向上。
桌案后伏着一年轻男子,男子手搦湘管,书写着什么。
来旺上前两步,躬身道:“爷,曲源县那边的消息。”
男子放下笔管,抬起头,展露出一张俊逸的脸,好看肯定是好看,只是眼角眉梢有些冷情。
“说。”男人开口道。
来旺往前进了一步,声音压了压:“老东西新纳了一房小妾,是个乡野丫头,才十六岁,洞房头一晚,老东西起了兴儿,后来……那毒发作了,死在了床上。”
魏泽听了,没有过多表情,好似都在意料之中。
“主子,咱们现下要动身回曲源县么?”
“不急,缓一缓。”男人的指在戒环上摩挲着。
“是。”来旺应下,退了出去。
魏员外死后,管家周瑞发了丧,三个月后,魏家大爷魏泽才从京都回了曲源县。
这一晚,他从外饮酒而归,路过后院一偏僻的小院,碰到一月下戏水的女子……
……
“爹爹,是不是福安做的甜点不够香甜,娘亲怎的还不醒。”福安问道。
魏泽笑了笑,拿过女儿手里的小碟子,放在鼻下闻了闻:“很香,等你娘亲醒了,她肯定喜欢。”
福安开心咯咯笑起来,不知想到什么,又不笑了,赶紧追问了一句:“爹爹,娘亲不会同你那个时候一样,睡好久好久罢?”
小宝,也就是现在的裴度“哎呀——”一声:“安安,你莫要乱言语,我娘才昏睡了七日,皇祖母说了,她生病了,等病好后就会醒。”
魏泽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,才只有七八岁的年纪,又看了一眼仍旧昏睡的妻子。
“爹爹,你看初儿,他爬到娘亲身上啦,仔细把娘亲弄疼了。”福安叫了一声。
裴初如今才两岁,小嘴巴正是喜欢叨叨的年纪。
小家伙天天吃得好,长得肉墩墩,魏泽担心小儿子将妻子压着了,正要将他抱下,却听小儿子糯糯说道:“娘……动了……爹,娘娘动了……”
魏泽心里苦笑,并未在意,以为是小儿戏言,直到另两个孩子齐声喊道:“爹,娘动了!”
魏泽忙将小儿子抱下,定目去看,妻子的眼睫有一丝不太明显的颤动。
“禾儿!”男人的声音颤抖着。
女人缓缓睁开眼,眼前的白光慢慢散去,出现模糊的物影,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呼喊,好像很远,又好像很近。
一个人影在眼前渐渐清晰,待她看清楚后,眼角落下泪,伸出手摸向那个面庞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。
“哥儿……你多久没刮胡子了?”
这个声音又枯又哑,禾草自己都吓了一跳,没等到丈夫的回答,等来的是雨点般的亲吻。
裴度和裴安见了,忙用手捂住眼,最小的裴初见哥哥姐姐捂了眼睛,也有样学样地捂起眼,三个孩子俱咯咯笑起来。
禾草揪着男人的衣襟,拍了拍他的肩,他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了。
魏泽抬起头,他的模样映到她的眼中,仍是年轻时候的样子,威重凛凛,英悍卓越,没有被病痛折磨的苦楚,只是有些精神憔悴。
“我是不是睡了好长时间?”她抬起手,抚上他的面庞。
魏泽揉了揉发胀的眼,捉住她的手,去吻她的掌心,轻声道:“睡了好几日,怎么叫都叫不醒。”
女人眼珠艰涩地转着,好似在用目光小心翼翼地试探所看到的一切:“哥儿……我想起身……”
魏泽忙不迭地将她扶起,又贴心的在她身后放了几个引枕。
三个孩子挤到床边,争着叫自己的母亲,裴安转过身,从宫人手里接过一个小碟子,上面垒着几块红绿相间的糕点。
“娘亲,你看,我特意给你做的,你快尝尝看喜不喜欢?”
魏泽看着妻子,柔声问道:“想不想吃?”
禾草微微一笑:“安儿做的,我当然要尝一尝。”只是她身上虚软着,抬不起手。
魏泽拈了一块,放到她的嘴边让她尝了一小口,然后将糕点拿开,不再让她吃了,怕她肠胃受不住。
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,禾草哽着喉咙说:“好吃,好吃……”
裴度疑惑道:“娘亲你怎么哭了?”
最小的裴初不知何时爬到禾草跟前,替她拭眼泪:“娘娘,不哭。”
禾草点点头:“嗯,娘娘不哭,娘娘只是眼睛喝了醋,有些酸而已。”
她才醒来,身子还有些虚,魏泽担心三个孩子闹他们母亲,便让宫侍将他们先带了下去。
不一会儿,皇太后周氏同太上皇裴之涣,来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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