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婆母,黄氏眼眶就微微红了。
她嫁入张家之后,婆母与她相处如母女,黄氏打心底里把她当亲娘一般看待。
也正是如此,她做了婆母之后,才能有样学样的叫自己与儿媳的关系这般。
“所以才说您做得很好。”
张汐音是嫁过两回的,先头周家那一大家子明面上对她好得不能再好,可后面,张家入狱之后,他们的态度便一改之前,那些恶毒的嘴脸她都是见过的。
那也是张汐音见过的人性最恶的一面,人可以为了自己目的多恶毒,可以为了一点利益如何去害人,可以为了一点点的不愉快就如何折磨人。
她经历过,所以霁王太妃的那些好她都记在心里,却也因为有前车之鉴,心中少不得也会有些担忧。
可一年年的就这么过来了,霁王太妃会关心他们,会担心他们在外如何,却从不会干涉。
她把自己培养的心腹给了她。
黄氏看得出女儿的心思,也是欣慰的。
当初他们知道真相,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周家那些个畜生,便是后面女儿跟霁王在一起了,他们其实心中也是担忧的。
若非是霁王诚意足够,就女儿这般痛快,他们也要磋磨磋磨一下鼎鼎大名的夜狼军大将军。
过了午时,大雨果然下了起来,伴随着电闪雷鸣。
黄氏看外孙女儿醒了,接过招娣端来的温水递过去。
“今年的天气真是古怪,到这时候了,还这般雷阵大雨的。”
刘招娣叹了口气,接回水杯。
黄氏安抚的拍拍外孙女,让她接着睡。
“九月,尚且入秋,还有雨倒也没那么热。”
“话是这样说。”刘招娣还是觉得异样天气总不好。
这时,门廊那边张汐音回来了,婢子们趁着大大的油纸伞把她护着进了门,有人去拿干净的外衣来。
“换上歇息歇息吧,这大雨的,在这山林中也别有一番滋味。”黄氏笑道。
张汐音也勾着笑。
“我们不会去,您也不想爹和哥哥他们担心我们。”
“你不是差了人回去说了?”
张汐音进门,换上干净的外衣坐过去,段淑柔睁开眼甜甜的喊了声母妃。
张汐音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抚了抚。
“还睡吗?”
“不睡,我起来扎马步。”
段淑柔起身,奶娘婢子都伺候她梳洗更衣,居士林的独立院子不大,但屋内倒是不窄。不能做大的动作,只是站着扎个马步完全没问题。
黄氏不忍看外孙女儿辛苦,索性起身去了里屋,叫招娣拿来绣绷。
“做什么?”张汐音问她。
“做肚兜和亵裤,柔儿也大了,她的衣裳我做的不多,雪儿和月儿都有的,柔儿也要有。”
黄氏看她翻着书籍再看。
“别跟我说话了,你忙你的。”
张汐音听得无奈:“娘,咱们这好容易见面,才第二日,您便嫌弃我了?”
黄氏也是一愣,忍不住一笑,可转念面色又低落起来,眼泪一下就下来了。
这可捅破了天了。
张汐音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,忙过去抱着母亲。
“娘,是我说错话了,你别哭。”
帕子去拭泪。
黄氏本不是个爱哭的,但这些年看着女儿辛苦,方才的话勾得人心里酸涩心疼,这才忍不住。
可人哭出来,就憋不住了。
黄氏哭得厉害,闹得一屋子的下人都跟着心里酸涩。
“不是你说错了话,是娘心疼。”黄氏拿着帕子捂住脸,只觉得在女儿面前哭成这般,很是臊得慌。
张汐音却只有女儿让母亲难过的愧疚,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抚个不停。
“娘,我很好。”
她总是这样说,这样的话对家人说了无数次。
不,是对所有关心她的人,都会这样说。
我很好。
可当真能很好吗?自个儿感受如何,旁人看着感受又是如何?
黄氏这一哭几乎水漫金山。
哭停了,倒是累了。
张汐音亲自给母亲喂了水,送她在榻上睡下才去外屋。
段淑柔乖顺,没有多问,只是关心的问了句外祖母不难过了吧。
张汐音揉揉她的脸:“不难过了,外祖母睡了,你说话得小声些。”
“嗯嗯,我小小声。”
张汐音笑着点点头,走出门站在廊下看雨。
雨水顺着屋檐落在地上,溅得廊道半湿。
刘招娣跟了出来,说这辈子,就见夫人哭过三回这般。
刘招娣是黄氏的陪嫁,也是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婢子,当年黄氏嫁入张家不到一年,便将刘招娣的契书还给她,放她出去寻个好丈夫成婚生子,日后子女也不用再为奴为婢。
刘招娣到底是从小做奴婢的,奴性已经改不掉,又恰好那是楚六子也是成年人,与刘招娣就看对了眼。
两人求到主子跟前。
刘招娣说道:“夫人这辈子其实很顺遂,她性子也是洒脱的,只是心疼您。”
张汐音从窗户往里看母亲的睡脸。
“我到底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,她如何,需得麻烦你们。若是有些什么要紧的,哪怕是在江陵,你们也要给我递消息。哪怕是爹和娘他们拦着。”
做子女的,总是希望听到父母平安康健的消息,却也担心父母有什么不顺遂的,有什么不好的都不说,只藏着掖着。
刘招娣施礼应是。
雨一直下着,到了傍晚时,有人走进了院子。
披着厚厚的蓑衣,只看身形便知道是谁。
张汐音立在门口等他过来。
“你进去些,小心弄湿了你衣裳。”段渐离抬手挡了挡。
张汐音后退两步,笑问他:“这么大的雨,你怎么还过来啊。”
段渐离把蓑衣递给下人:“惦记着你和柔儿,母亲呢?”
“在屋里歇着呢,进屋说。”
两人相携进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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