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县衙。”彘奴道:“你差点冻死,是我家......唔,是知县大人将你带回来,救了你的命。”
孟无忌侧过头,终于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魏长乐。
“魏......魏知县?”孟无忌一怔,随即苦笑道:“贱命一条,大人.....大人何必救我?”
“孟波,将他丢出县衙。”魏长乐却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:“他要死,就让他死去。”
孟波“啊”了一声,却没有动手。
孟无忌有些尴尬。
“以后别那么矫情,没空看你表现情绪。”魏长乐没给好脸色,“老子最讨厌这样的。”
孟无忌想不到魏长乐如此不留情面。
魏长乐打量他两眼,笑道:“你瞅瞅你,说来也曾被称为神童,最终却要冻死街头,嘿嘿,当真是笑话。”
孟无忌闻言,却是怒道:“你想.....你想笑,尽管取笑.....!”
“取笑你?你配吗?”魏长乐不屑道:“路边的一条冻死狗,你有什么资格让老子取笑你?孟无忌,活成你这样,想让别人取笑你,你都没资格。”
孟无忌顿时一阵咳嗽。
“听说你父亲也是山阴名士,很有声望。”魏长乐一屁股重新坐下,靠在椅子上,淡淡道:“依靠父亲的声望被推举上去,却不知道珍惜,为一名歌伎争风吃醋前途尽毁,嘿嘿,这就是神童,我去你妈的神童.....!”
彘奴和孟波对视一眼,心想大人这话可真够重的。
孟无忌都这副模样,还出言嘲弄,真要这么玩吗?
“不是我父亲......!”孟无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,一下子坐正身子,冲着魏长乐怒道:“没有父亲,我.....我也有资格被推举上去......!”
“那又如何?”魏长乐笑眯眯道:“推举上去之后,迷恋歌伎,为歌伎争风吃醋,然后被打折腿滚出刺史府,狼狈归乡?”
孟无忌身体颤动,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。
但他终是往后一靠,闭上眼睛。
“虽然被赶出刺史府,难道那就是天塌了?”魏长乐并不就此打住,冷笑道:“真正能被推举上去的人才有多少?难道不做官就活不下去了?”
“小小蝼蚁都为生存用尽全力,世有百业,哪一行都能活人。”
“你不是文采出众吗?我就不信活不下去。回乡败尽家财,留恋风月之地,自暴自弃,最后人人厌恶,流落街头都无人问津......!”
“孟无忌啊孟无忌,我还真不该救你,你这种人,确实不配活在世间。”说到这里,魏长乐摇摇头,一脸鄙夷之色。
孟无忌听到这里,却忽然大笑起来。
他身体虚弱,气息不足。
只笑了两声,就剧烈咳嗽起来,就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
彘奴心中不忍,上前轻拍孟无忌后背,帮他顺气。
缓过气来,孟无忌扭头看了彘奴一眼,却是微点头,道:“多谢。”
“我看你还是别说话了。”彘奴劝道:“我家二爷不管说什么,肯定都是为你好。他是好人,不会害人。”
孟无忌只是勉强一笑,扭头看向魏长乐,轻诵道: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孟某本.....本以为能作出如此深刻诗句的人,一定是个见识了得睿智非常的高人。想不到啊想不到,你魏长乐也只......只是凡夫俗子,和那些俗人一样,听风就是雨。”
他闭上眼睛,语气充满不屑:“阁下不足与吾语。”
“又矫情?别跟老子来这一套。”魏长乐可不惯他清高的脾气,抬手指着孟无忌骂道:“有话说有屁放,别一副天下人都欠你的样子。孟无忌,你再在老子面前摆出这幅态度,信不信老子抽死你?”
孟无忌不知魏长乐是这样的脾气,睁开眼睛,又是错愕又是尴尬。
“给我解释解释,什么叫听风就是雨。”魏长乐指着孟无忌,气势逼人:“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,听风就是雨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孟无忌眼角抽动。
孟波粗声道:“孟无忌,大人给你机会自辩,别不识抬举。还要在这里装犊子,老子真的将你从院墙丢出去。”
屋内生着火炉,十分温暖。
大半碗鱼汤下肚,再加上屋里的温度,也是让孟无忌缓过来不少。
“那个还用不用?”孟无忌瞅见彘奴手中的汤碗,里面还有些鱼汤,略带尴尬道:“我再喝一口。”
彘奴立刻上前,将剩下的鱼汤喂给了孟无忌。
“让厨房再给他做点吃的。”魏长乐吩咐道。
彘奴答应一声,端着鱼碗退下。
孟无忌眼中显出一丝感激之色。
这位魏知县话说得难听,但做事却不赖。
“大人,他们是否说,我在刺史府和一名歌伎有染?”孟无忌问道:“还说在宴会之上,我因为那歌伎与高门子弟争风吃醋,所以被打折了腿,逐出刺史府?”
“确实如此。”魏长乐点头道:“难道不是?”
“人言可畏!”孟无忌凄然一笑:“这些话,都是从刺史府流传出来。这里的人也都是听到这样的流言,才会觉得我是因为一名歌伎自毁前程。”
魏长乐双臂环抱,只是看着他,也不说话。
孟无忌问道:“大人觉得我今年多大?”
魏长乐打量一番,道:“三十.....三十五?”
他在酒楼初见孟无忌之时,就看不出实际年龄。
此人鬓角生白,但面相却又不是太老。
“哈哈哈......!”孟无忌抬手摸了摸自己鬓角,“在下今年九月刚满二十五!”
魏长乐一怔。
看上去一脸沧桑,这孟无忌竟然只有二十五岁?
“只有二十五?你可别随口就来。”孟波忍不住道:“你看起来比我年纪都大。”
孟无忌淡然一笑,道:“在下确实只有二十五。十九岁被举荐进了刺史府,待了不到两年被逐出,回山阴浪荡了四年。”
“看来你经历不少。”魏长乐心知二十五岁的人却这样老态,肯定是经过太多的挫折和风霜。
“当年进入刺史府,在下也是一腔热血,希望能够为国为民做一番大事。”孟无忌平静道:“那时候云州割让给塔靼不久,所以在下以为朝廷很快就会北上收复云州。”
“如果朝廷真有此举,朔州自然是最前线,也必将成为粮草后勤囤积点以及运输线。”
魏长乐点头道:“真要北上,朔州的战略地位自然十分重要。”
孟无忌见魏长乐仔细聆听,却是精神一振,立刻道:“所以朔州肯定要早做准备,修建仓库以及维修官道。”
“我亲自看过朔州城内的仓库,那都是久经失修,许多地方都有破漏,一旦雨雪天气,仓内都能淹了。”
“如果朔州作为战时的粮草囤积处,到时候必然有大批粮草囤积在那些仓库中,到时候粮草被水浸泡,岂不是坑害前线的将士?”
孟波赫然起身,感同身受道:“太对了。当年我们就收到一批浸过水的粮食,都已经泛霉,却又不能晾晒干,只能将就吃下去。许多兄弟就因为那发霉的粮食得了病,根本不能上阵。侯爷因此震怒,砍了送粮官的脑袋,而且向上参了一本。”
“阁下是?”孟无忌见孟波如此反应,有些诧异。
孟波很干脆道:“我叫孟波,跟你同姓!”
“哦!”孟无忌道:“原来是族兄!”
孟波嘿嘿一笑,暗想这孟无忌被魏长乐骂了几句,似乎懂事多了。
“粮仓不能修固,确实害军害国。”魏长乐点头赞同。
孟无忌忙道:“最要紧的是官道。大人从太原过来,走的是官道吧?你应该也看到,官道到处都是坑坑洼洼,许多地方泥泞不堪,一到大雨天,几里地都是泥泞不堪。人行马走都是艰难,就不要说运粮的车队。”
“确实如此!”魏长乐双手十指互扣,神情严肃。
“平时也还好,万一到了战时,遇上大雨,那该怎么办?”孟无忌越说越激动,“朔州本就多雨,而且一年有好几个月都是大雪天。一旦开战,后勤如火,粮草不能及时供应上去,前线的将士饿着肚子怎么打仗?”
“还有辎重,塔靼的马刀本就锋利,咱们的兵器装备如果送不上去,岂不是让前线将士白白送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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