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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回 西湖梦·冷池的运


世上有很多种恩情,总结起来却无非两种:知遇之恩、救命之恩。
秦枫夫妇对冷池是什么恩呢?
冷池闭着眼睛,回想起了那日的场景:他已穷困潦倒,面色枯黄得似是秋天的树叶,只需一阵小小的风,就会掉下树来,一直落、落、落,最后死亡、消寂,化作泥土。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咕的叫,实则已经叫了三天了。
身上的衣服不能遮蔽住身体,走在路上,惹来路人的鄙夷的眼光。他本是好面子之人,被路人这么一瞧,早已羞愧难当。偏生他无力解决这些问题。他是个孤儿,从小被义父养大,教他学问,教他武功。而如今,他的义父遇难死去,在临死前给他的唯一一句话,便是“你要好好活下去”。
冷池不想活,可他更不敢违背义父的命令。
他的义父姓杨,他的死,是一场历史惨案的高潮,这场案件就叫“东林邪党案”。他的义父便是大名鼎鼎的杨涟。
而他逃亡至杭州时,他的义父杨涟已经死去了两个月,不少他义父的好友都不愿收留他,都怕惹来祸事。而那些愿意收留他的,则在几日后便被锦衣卫抓去。被抓的,多半都是死了。没死的,也都向魏忠贤投降。
冷池想过自杀,就算不自杀,只要再过一天不吃到食物,他也就死定了。
他终于是走不动了,躺在了路边。他也想躺得远点,可惜已毫无力气。路过的人远远避开,不愿看他一眼。他模模糊糊中看见了一位走方郎中,医者父母心,他以为这位郎中会救他。可惜郎中似是个瞎子,根本没向他看上一眼。事实上,他不是瞎子。
冷池的心冷了,连郎中这种天生救人的人都不愿救他,他的确是死定了。
迷糊中,似乎是嘴唇上有水,下雨了么?冷池睁开眼,就看见了一位仙人般的女子,她一身绿色衣衫,长得秀丽美貌,冷池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。他想:“我是死了么?这是天堂么?”绿衣服的女子在喂他喝水,冷池知道他没死,这一切也都不是梦。
他努力想说声“谢谢”,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。
绿衣女子身后走出一人,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,他们俩可真般配,冷池这样想着的时候。男子已经将他背了起来,大步往前走。
冷池醒来就在秦府了,他没死。过了两天,他才知道救他的是大名鼎鼎的秦枫夫妻。秦枫的名号,在江湖人耳中比他义父杨涟响亮。秦枫认识的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比杨涟认识的多,冷池在调养一个月后便恢复了身体。
他没有走,义父教过他四个字:“知恩图报”。
他先是准备拜在秦枫门下,可秦枫不收他为徒,反而以兄弟相称。冷池更加的感动,这不仅是救命之恩,更是知遇之恩。于是他在秦家剑派帮秦枫的忙,他读过书,懂兵法,更是懂得武功。加上他不怕死的精神,不久便闯出了名头,因为他本来就姓冷,加上不苟言笑,别人叫他“冷面神”。可他不喜欢这个外号,他不是神,他是鬼。过去的冷池已经死了,现在的冷池已与往日大大不同。他自称“冷面鬼”。
他的恩还没报完,秦枫却死在了襄阳,死因不明。他想要报仇,却无法可施。于是他只剩了一个任务:保护夏晴母子。
说起来,冷池的运气并不算太好,也可以说是太差。
以前的不说,光是这一晚,他就遇上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。
他刚将信得过的人布置在秦府内,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风筝飞了过来,风筝上有灯笼,火红的光芒照出一个人影来。虽然那人在天上,又是夜晚,冷池却一看就认了出来。这人是申一屏。
在申一屏的风筝之后,还有几十个大大的风筝,每个风筝上都有一个人。这些风筝四下散开,落入了秦府。申一屏的风筝则落在了冷池面前。
申一屏的剑不算太快,可也不算慢。他为人贪婪、好色,可剑法却实在是引得冷池佩服。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动手了,看来顾洪水已经没了耐性,他急于要吞并秦家剑派,毕竟秦家剑派此刻只有一对不懂武功的母子和一个冷池。
申一屏拔出了剑,说道:“我早就想和你一斗,领略你的飞刀绝技。”他一哂:“说也奇怪,你的飞刀功夫并不怎么高明,为何取名‘无情刀’?”他继续笑:“难道你真的无情?”
冷池冷眼看着他,见他说完,道:“我的刀叫做‘无情’,不是因为刀法通神,乃是因为我专杀无情之人。”他拔出了一把飞刀,在手指间拨弄,道:“而你,便是无情之人。”他见申一屏依旧冷笑,淡淡道:“就像丐帮的打狗棒,专门打狗。”
“我知道你虽然从来不笑,却嘴皮子实在厉害,若是说,我不是你对手。”申一屏也急于杀了冷池,今夜袭击秦府,帮主顾洪水已经开了价,杀了冷池,赏白银千两,升堂主。
“你说不过我,你也打不过我。”冷池已提高了警惕,他要尽快杀掉申一屏,才能驰援秦夫人母子。
月亮渐渐的躲到了黑云之后,寒风也扑面而来。冷池却一点不觉得冷,他全身真气鼓荡,周围方圆一丈内全是他的真气,他丝毫不觉得冷,反而觉得很热,额头已经冒汗。申一屏却觉得冷,他练的是极阴寒的内功,身体越冷,他的功力就越加高深。
二人暗暗运出的内力已在两人身前相碰。发出轻轻的“啵”的一声。
声音一响,他们同时出手。一把飞刀、一把剑。
剑势灵动,与申一屏的为人一样,狡猾多变。所以他的剑法难以令人捉摸,只是三十招,冷池已经退了两步。高手相争,退就是输。冷池已经输了两招。好在他的飞刀绝技并不太弱,在最危急的关头化险为夷。
整个院子激荡着寒风,但凡申一屏的剑到处,树叶立时结冰。他的内功已十分高深,冷池暗暗关注,心中已经有了对策。
他又射出了一把飞刀,逼得申一屏往侧倾斜,借此机会,冷池的身子跃进屋子,待申一屏欲追进去的时候,他又跃了出来,手中多了几个松明火把。这本是冷池留来晚上巡夜之用,此刻却被他拿了出来。火把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,冷池冷哼一声,将五个火把投向申一屏。
申一屏慌忙躲避,这些火把又大又亮,他连飞刀都可以躲,区区火把能起什么作用?
院子内种的是一种奇怪的树,枝干不大,就算是长了五十年,也只有一丈高。可这种树木有一个特点,夏季万物蓬勃之际,它开始掉叶。秋季草木枯黄,它开始发芽。
如今正是盛夏,这种树木的叶子掉了一地,因最近全府上下沉浸在秦枫去世的悲痛中,无人打扫,院子地面铺满了落叶。枯叶虽已大部分结冰,可一碰到火把,片刻后就燃烧了起来。申一屏犹未发觉有什么不对,只是觉得出剑的力道似乎越来越慢了,身体开始流汗了。他以为是因为劳累。
冷池的飞刀和往常一样迅捷。
在第六十七招,他的飞刀刺中了申一屏的右肩,申一屏连连后退,心中顿时寒了,惊呼道:“不可能,你不可能打得过我,我看到过你出手的,你的武功不如我。”
冷池点头,道:“你说的不错。我的武功不如你。”
申一屏怒骂:“你的运气也不如我。”
冷池继续点头:“我的运气的确不如你。”他四下一望,道:“可今晚,我的运气实在是好。”
申一屏问:“为什么?”
冷池的一双冷眸望着周围的火光,他的眼睛里的火也在闪耀,说道:“我的运气好,是因为你的运气坏。你落到了这个院子,遇上了我,这是你的第一个不幸。这个院子恰好有枯叶,易燃,这是你的第二个不幸。屋子内有我白日放下的火把,这是你的第三个不幸。”
高手过招,只要有一个不幸就会失败。
“那为什么我会输?”申一屏似乎尚未明白。
冷池一点没有不耐烦,道:“你的内功属阴寒一类,被你练到出神入化,我很是佩服。可你唯一的弱点便是怕热,一旦热,你的武功会大打折扣,你的内力也就使不出来。只是这些,你可能从未注意。我点燃了枯叶,这里自然就热了,你的剑便越来越慢,力道越来越弱,我自然可以击败你。”
他叹了口气,道:“你错就错在不该学这类武功,它的威力固然极大,想要破解却也简单。学内功,还是练正宗的好。”他又出了一把飞刀,申一屏已无法躲避,死在火光中。
冷池快步走着,心中想:“我的运气看来不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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